我老婆应该是个假的湘妹子。
她是个护士,工作中碰到无理取闹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她也不会回嘴;生活中碰到不讲理的人,她也不会和别人争吵,受了委屈只会回家之后和我疯狂的吐槽,所以我经常说她怂,应该是个假的湘妹子。
我老婆也是个很怕死的人。
开车只开二十马,有点小毛小病就很紧张,所以经常被我取笑怕死,每一次我取笑她,她都会理直气壮的和我说,她有父母要照顾,有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当然还有我,所以怕死,她希望现在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可就是这个又怂又怕死的人轻描淡写的告诉我,她已经主动要求加入到这次横扫全国的新型冠状病毒救治工作的一线病区了。我一度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可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我有些慌。
于是我试图从病毒的原理,救治的复杂,传染性的强烈,引用当年为抗击SARS而牺牲的医护人员的数量来告诉她,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是有多么的恐怖。她头也不抬,注意力依然放在手机上,因为她正在和同事交流目前的病区情况,但是总算很给面子的回了我一句,我知道。
我老婆不但怂,也很怕死,还很倔,所以我放弃了说服她的念头,叹了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本来弥漫在空气中的喜庆过年气息变的静止,这一刻,我知道,和她比起来,我才是那个又怂又怕死的人,而我应该代表着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
这一天是我老婆进入救治冠状病毒病区的第一天,农历十二月二十八。
农历十二月二十九,白天的时候,我还让自己保持着虚假的乐观,启东是个风水宝地,百毒不侵,当年非典时期启东就没有一例病人,这一次的冠状病毒据说没非典厉害,启东应该也没事,就算去一线应该也是安全的,而就在晚上,老婆接到通知,病区内收治到一位检测阳性的病人,明日起所有一线病区的医生护士带好随身用品,吃住全部在医院隔离宿舍,也就是说我老婆在未来的至少十四天内隔离病区和隔离宿舍两点一线。
收到这个通知后,我老婆哭了,哭的很伤心,于是我趁机以一个怂人的身份劝解道:“怕了啊,怕了那退出吧,没人笑话你的,趋利避害那是人之常情嘛!”
我老婆一边抽泣一边反驳我:“我是很怕,一开始就很怕,但是我要去,我本来就是传染科的,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我年纪轻又有经验,我不去谁去,有了一线才有后方,没有一线,哪有前后之分。我哭是因为要过年了,今年儿子期末考试考的不错,我和他都制定好了过年的计划,每一天都有事情要完成,现在全泡汤了,他肯定又要说我言而无信了。”
我陡然想起前几天的时候,娘俩个躲在小房间里偷偷摸摸在制定什么计划书,好像是策划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现在看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唉,我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感觉昨天喜庆的气氛只是静止,而今天喜庆的气氛已经散去了。
刚坐下来,就被老婆一脚踹开,你坐下来干嘛,还不去帮我收拾行李,我没心情,让我哭一会,你快去帮我收拾行李。明天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而我正在帮老婆打包收拾行李,她明天要上战场。
除夕,早上下着雨,六点半就起床送老婆去医院,她坚持不要我送进去,我只好在医院门口停了车,看着她拖着行李箱走进医院的大门,我恍惚中仿佛觉得这个和我一起生活了快十五年的女人又长高几分,背影都变的高大了许多,这日子下雨真讨厌,把我的脸都打湿了。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已经是庚子鼠年年初五的下午了,我老婆在离我不到五公里远的地方,而我今年还没有见过她。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这横扫中华大地的复杂疫情,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我老婆这样的一线医务工作者,应该就是这片黑暗中的萤火,她们也害怕死亡,也害怕病毒,但是依然奋不顾身,为国为民为天下。
一往无前虎山行,拨开云雾见光明。
我希望很快能够见到光明,也希望很快的见到你平安归来。